上海浦东曾打过一场经典的抗日伏击战
朱家店抗日之战纪念碑。
纪念抗日战争胜利40周年时,朱亚民回到奉贤头桥地区。
后人为朱亚民画的画像。
新中国成立后,朱亚民把淞沪支队的作战史写进《烽火岁月》一书?;蒲钭?摄
就在上海浦东!发生过抗战时期我军军事史上的经典伏击战案例——或许很多老上海也不了解。
历史上的朱家店,位于今上海浦东新区川沙新镇,距市中心30余公里,曾是重要的水陆通衢,因清代朱氏设“朱家典”而得名,此处曾位于奉贤与南汇交界湿地。如今,该区域与周浦、迪士尼度假区共同构成浦东中部的城郊发展带。轨交16号线贯通该区域,工业园区与现代物流设施点缀其间,部分区域的水网圩田风光依稀可见??梢砸O?,抗战时期,河汊纵横、芦苇丛生的自然条件赐予朱家店独特的战略价值,也是新四军创造朱家店伏击战的天然优势所在。
抗战时期,八路军、新四军创造了不少成功的伏击战案例,如平型关大捷、神头岭伏击战、雁门关伏击战、响堂铺伏击战等,而这场发生在上海的朱家店伏击战,还成为我军军事史上的经典案例,入选总参谋部军训部、军事科学院战史部的《步兵连战例选编》。
主导该场伏击战的新四军部队为浙东纵队浦东支队,下辖“英雄”“紧张”“顽强”三个中队及机关、预备队和民兵组,共百余名将士,装备轻机枪、掷弹筒与步骑枪。支队长朱亚民(1916—2012)是江苏常州人,早年投身香港的印刷工人运动,1938年入党,1942年率“五支队”潜返浦东,坚持敌后游击,屡创奇功。在此役中,他指挥果敢,威震沪郊,震动一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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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间回到1944年3月,日伪对江南的“清乡”已进入最后阶段。
浦东支队曾在浦东奉贤县(今奉贤区)北宋村遭到1000多名日伪军的围袭,最后付出不小的代价才分三路突围。此后日军气焰嚣张,而我军无时不在寻找战机以打击敌人。8月中旬,我侦察员从周浦获悉,日军周浦据点守备队准备前往六灶,配合南汇、新场据点的日军,再转向新场,进行一次“清剿”。8月21日8时许,周浦镇守备队在小队长龟田率领下,从周浦出发前往六灶,其兵力是47人,武器精良,配备多挺机枪,还有掷弹筒。
得到这个情报后,朱亚民与副支队长兼参谋长张席珍立即商议,日军从六灶去新场,很可能会走朱家店以南这条小道。决定抓住机会,集中主力部队,打一次伏击歼灭战。他们吩咐联络员火速赶到六灶镇,通知当地地下工作者立即设宴热情“招待”这股敌人,尽量拖住他们,为支队各部赶到朱家店设伏争取时间。
朱家店附近的地形堪称理想的伏击之地。
朱家店当时是个小集镇,位于六灶之南、五灶港北岸,在市南口跨五灶港上有一座三堍石桥。河汊纵横限制了敌方机动迂回,芦苇丛生便于我方隐蔽。朱家店南面是五灶港河,一座石桥横跨两岸,是从六灶镇赶往新场的必经之路。过了桥向南有一条小路,路西是一片狭窄的池塘,呈南北走向。在池塘南端、小路东侧,有附近唯一的制高点——张家袜厂。一片棉花地有500米长,从袜厂开始延续到五灶港南岸,而且与路西的池塘平行,可以用来隐藏部队。棉花地以东有一条小河浜。朱家店附近“两水夹一路”的地形虽不利于伏击部队发挥侧方的火力,却能极大地限制日军机动,使其兵力难以展开。日军一旦遭遇伏击,几乎无法迂回到设伏部队侧翼实施反击。伏击部队只要封锁石桥,便可堵住日军后撤之路。日军若想逃出包围,只能绕过路西的池塘,沿五灶港南岸向西撤。这自然便于伏击部队形成合围。
同时,朱家店位于日军“清剿”路线的中间,离附近各个据点都较远。一旦战斗打响,外围日军驰援需要一定的时间,这样浦东支队也容易撤离战场。值得一提的是,5个月前,浦东支队曾在朱家店附近同日伪的催粮队打过一仗,对周边地形相当熟悉,这更增加了伏击成功的把握。
8月21日10时,日军周浦守备队到达六灶镇,受到镇长的热情款待,鸡鸭鱼肉摆了五六桌,他们还获得情报,周边没有游击队。
这时,朱亚民率领支队进入朱家店周围,他部署:翁阿坤“英雄”中队的张宝生率一个班,带一挺“96式”机枪埋伏在五灶港石桥西北,封锁石桥,切断敌人后路;张锡祚“紧张”中队的一个班带两挺机枪隐蔽在庄稼地南端,担任正面阻击;赵熊“顽强”中队从东部打击敌人,由陈金达带着机枪埋伏于张家袜厂屋顶,掌控制高点;“英雄”中队主力作为预备队在伏击区以西待机,随时准备追击撤退的日军。为了迅速压制敌人的火力,朱亚民还命令顾志清等,把16颗手榴弹每4颗一束捆扎好,打开保险,每隔七八米埋一束,用一根50多米长的青色麻线把4束“诡雷”连接在一起。一切布置妥当后,浦东支队于12时前全部进入伏击阵地隐蔽,等待日军到来。
13时许,观察哨发现,酒足饭饱的日军大摇大摆地穿过朱家店小镇,往南正走向五灶港石桥。尽管在日伪统治腹地,日军仍谨慎地在本队前方20多米派出了3名尖兵与向导一同探路,本队则在后方呈一路纵队前进。当日军看到前方有多名农民在田里劳作,神色如常后,便放松了警惕。
随后,日军穿过石桥,闯进了浦东支队预设的伏击圈。朱亚民举枪命令:“开火!”顷刻,正面和侧面埋伏的新四军战士,机枪、步枪齐发,预设的“诡雷”也“轰”“轰”地连锁爆炸。战场顿时子弹呼啸,枪声震耳,硝烟弥漫,十几个敌人当场被击毙。当残存的日本兵从最初的慌乱中反应过来后,马上后撤向伏击阵地发起反击,争取打开一条通道突围去新场据点。
如果伏击布置不严密,日军也会利用阵地间隙迅速迂回伏击部队,击破伏击部队。此战中,日军受地形所限难以展开,可供利用的掩蔽物几乎没有,仅有的几个土坟墩已被我军迅速抢占,日军难以组织防御,只能被动挨打。
余下的敌人只能争先恐后绕道向西逃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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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英雄”中队按预定路线迅速追击,由于圈子绕得大了些,当他们赶到并用机枪封锁石桥时,已有七八个日本兵逃过了五灶港石桥;其余日军见状只好沿五灶港南岸,过小河直往朱家店以西向孟将堂逃去。敌人在过河时被我埋伏在五灶港北岸的战士用枪击毙,有的被手榴弹炸死,剩下的几个只好上岸,分散后躲进河边的棉花地里。
主要战斗结束后,伏击部队分成数个战斗小组搜索残敌,在棉花地中发现了2名隐藏的日本兵,赤膊钻在棉田里。战士傅银华等上前与日本兵白刃格斗,敌人只有招架之功,毫无还手之力,不几个回合,就被刺死。有个日本兵假意投降,战士毛林生上前对敌喊话,这时日本兵打了一枪,毛林生不幸牺牲,这个日本兵即被愤怒的战士们乱枪击毙。毛林生成为整个战斗中浦东支队唯一的伤亡。
朱家店伏击战从战斗打响到结束,仅用了一个多小时。据战后统计,共击毙日军34名、汉奸1名。
朱家店伏击战的胜利,堪称浦东敌后抗战的辉煌篇章,给予了盘踞浦东近七年的日军以空前重创,并作为经典战例载入我军史册。其成功秘诀在于环环相扣的制胜要素。
精准的情报网络把控制胜先机。当侦察员于1944年8月21日捕捉到周浦日军将联合南汇、新场之敌,经六灶转向新场“清剿”的绝密情报后,战机瞬间闪现。地下工作者迅速响应,通过巧妙的“盛情款待”成功拖滞日军于六灶镇,不仅争取了宝贵的布防时间,更确切掌握了其后续将取道朱家店的行军路线。
周密的决策与部署奠定了胜利基石。在敌据点星罗棋布的浦东腹地实施伏击,风险极高。支队领导层深刻理解,若不能在首轮打击中摧毁敌抵抗意志,一旦日军依托地形展开反击,缺乏重火力的我军极易陷入被动,最终会被迫在敌援抵达前撤离?;诙缘星榈木佳信校煅敲竦裙涎《ㄖ旒业暌阅闲〉牢ど枵匠?。一声令下,散布各村的支队主力火速秘密集结,围绕伏击点进行了天衣无缝的战术安排,攻、守、追、堵各环节紧密衔接,为敌军布下了插翅难逃的死亡陷阱。
过硬的战斗素养完善了歼敌保障。身处日伪统治核心区,浦东支队将士展现出极高的战术纪律和战斗意志。他们坚决贯彻速战速决方针,射击精准,斗志如虹,无惧牺牲。预先巧妙布设的“诡雷”在关键时刻发挥了摧枯拉朽的威力。战斗甫一结束,部队立即按计划神速转移,干净利落。当恼羞成怒的日军调集数千兵力,封锁南汇水陆要道进行长达半月的疯狂“扫荡”时,我军早已跳出包围圈,在海塘一带安然休整。
此役以极小代价(仅牺牲1人)换取重大胜利:毙敌35名(含日军34人、汉奸1人),缴获轻机枪2挺、掷弹筒1具、长短枪40余支及大量弹药军资。敌方仅有13名残兵携带6支步枪侥幸逃回周浦据点。这场教科书般的伏击战,其高效与完胜,在敌我装备悬殊的背景下尤显珍贵,沉重打击了日伪气焰,极大鼓舞了抗日军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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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家店一战对日伪军士气打击颇大。浦东残存的竹篱笆被抗日武装烧毁,日军被迫收缩防线,放弃部分小据点,小队规模部队再不敢单独行动。朱亚民回忆:南汇城里有5个日本兵听说要下乡去“扫荡”,精神崩溃竟上吊自杀了。南汇、大团据点里有两个翻译逃跑,伪军处处示弱,伪保安团团长刘铁城的部下也主动表示“不再为敌”。
1986年5月15日,六灶乡人民政府在伏击战原址竖立“朱家店抗日之战纪念碑”,2004年6月完成纪念碑的重建。
如今,在战斗旧址的浦东六灶会龙村,矗立着一座气势磅礴的、由朱亚民题字的“朱家店抗日之战纪念碑”。2005年6月,这里被南汇区人民政府公布为南汇区爱国主义教育基地。
参考资料:
朱亚民:《我与浦东抗日游击战——忆淞沪支队逐鹿浦江两岸》,上海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。
薄小波:《我与浦东抗日游击战》,《文汇报》1995年8月12日第3版。
李国妹:《北宋突围战》,澎湃新闻·澎湃号·湃客,2021年3月27日。
三野弟子:《从香江到浦东:抗日英雄朱亚民》,2021年,该文综合《浦东档案》等公众号信息汇编。
浦东新区新四军历史研究会:《朱家店大捷!浦东游击队史上最著名的伏击战》,2023年。